换花沽酒

楚云秀中心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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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楚云秀原本满心期待地坐在电脑前面，这时候顿时愣住了。却见屏幕正中心的位置突然浮现出一点白色的光斑，让人把心都提了起来，像是一道冲击，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个光点地渐渐越阔越大，直到整个屏幕都改为了白色。这个时候，音箱里忽然传来“噌”的一声，她吓了一跳，正想去追寻声音的由来，就见一对金属翼翅在屏幕上凭空弹了出来，荣耀两个大字在一瞬间跃入眼帘，下一刻，一个新角色进入了荣耀世界。

“荣耀……”楚云秀盯着屏幕，喃喃道。

这时候，她忽然接收到门板被拉开然后又合上的“吱呀”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突出登录，删掉历史记录然后关机，接着一把扯掉登录器，抱着卷成了一团的数据线就往自己的房间跑，走之前还不忘顺走摆在桌子上的一支笔。

回到房间后，她把门一关，然后把那堆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塞进了书桌下面的抽屉里，坐在了转椅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好在自己没有看多久的电脑，主机和显示屏应该不会太热。

她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盯着书桌上摊着的作业本，把台灯打开，同时在心里默数。果然，不出十秒，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就被压了下去，接着就响起了妇人关切的声音。

“云秀啊，功课做完了吗？”

年仅十二岁的楚姑娘扭头微笑，“正在做呢，妈妈。”

“嗯。”楚妈妈闻言顿时笑开了，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眼角的皱纹被挤在了一起，褶皱中承载了那些她已经逝去的年岁，“我去做饭了。”她说着走了出去，片刻后，客厅里响起了有些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塑料袋被打开的哗哗声响和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楚云秀抿了抿嘴，两只脚丫子一蹬，“啪啪”两声就甩掉了拖鞋，然后盘着腿缩进了椅子里。她看着桌子上摊放的作业本和书架上树立着的林林总总的课本和参考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脑袋，拿起笔，又放下，最后却是一盖笔盖，扔进了笔袋，然后捧着脸嘟起了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翻开了一页书，脑海里却是克制不住地回想起荣耀的登录界面。

那突如其来的黑暗与光明，那么让人震撼，就像是在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让她突然升起了无限的渴望，想要伸手去够，想要去了解，想要成为最了不起的那个人。

之后的晚餐和往日一样，平淡无奇。父亲坐在主位，母亲坐在她对面。楚云秀看着母亲一个劲地给父亲夹菜，两个人聊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让她完全插不上嘴，只是从碗沿露出她大睁着的双眼。她能从他们皱着的眉头和满脸的愁绪中隐约意识到一丝不好的事情。

于是她安静地听着，沉默地扒着饭，然后在吃完后，像逃一样地跳下餐桌，大声喊一声“我吃完了”，再抽了一张纸巾抹抹嘴巴，躲进房间里。

她坐到床上，手一伸，抓过她十二岁生日的礼物抱着——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苦恼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期待着自己能够快点长大的楚姑娘在三天后再一次摸到了电脑。因为提早做完了作业，所以被父母特批可以上一个小时的网。

对荣耀一直心心念念着的楚云秀立刻翻出来缠成了一团的登录器和账号卡，捧着跑去了主卧。登录仍旧像是上次那样的过程，屏幕先是变得一片漆黑，随即缓缓亮了起来。虽然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但是楚云秀还是为此感到震撼。

作为一个新角色，在登录之后，就是起名、捏脸。她看着屏幕上漂浮着的输入框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最后随便敲了三个字下去，下一刻，名叫“楚姑娘”的角色亭亭站在眼前，楚云秀选了一张系统脸，然后自己稍微修饰了一下，生成出来的妹子高挑利落，看起来挺不错的。她满意地点点头，按下确定。两秒钟后，新角色楚姑娘出现在荣耀一区的新手村。

那时候荣耀已经开服几个月了，但是新手村里的人依旧是那么多，网速慢得惊人，可这无损楚云秀高昂的兴致。她只是满脸惊奇，咋舌地看着从未接触过的新世界，却是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连操作都磕磕碰碰的。到最后，她只能无奈地打开搜索引擎，然后根据找出来的攻略一步步地做着任务。

新手小白楚云秀以前没有玩过这类的游戏，一时间被这个奇幻的世界迷住了，好奇地操纵着楚姑娘到处看来看去，连任务都被拖慢了速度。直到楚妈妈来敲门，提醒她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楚云秀才挣扎着从这个虚拟的世界脱离出来。她请求地看着母亲，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使出了每个女孩都会的撒娇大法，“妈~再让我玩一会嘛……”

奈何楚妈妈油盐不进，摇着头拒绝了，“不行。”

楚云秀没有办法，不得不关掉窗口，在那之前还不忘把攻略加入收藏夹，然后扫了一眼作者那一栏:一叶之秋——那是她第一个记住的角色。然后她拔掉登录器，抱着她的账号卡，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

没想到，楚妈妈火眼金睛，在楚云秀从身边经过时，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指着她手里的登录器，问:“这是哪里来的？”

楚云秀心跳都漏了一拍，一时间脑袋里过了无数个念头，她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随即摆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是朋友借给我的啦，他们说这个游戏很好玩，让我也来试试。”

闻言，楚妈妈顿时眉头一拧，“以后不要跟别人乱借东西，这些游戏也是少玩！你一个学生，还是要注重学习，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楚云秀看应付过去了，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姿态，胡乱点头应着，然后一把挣开她的束缚，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这孩子……”楚妈妈无奈地摇头，嘟囔了一句。

回到房间里的楚云秀坐在床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要是让妈妈知道登录器是每天的午餐钱省下来买的，估计得要骂死她吧。不过楚云秀随即又笑开了，捧着账号卡翻来覆去地看，傻傻地笑了起来。

“荣耀……真好……嘿嘿！”

被一段开场动画所吸引的楚云秀，就这样踏上了名叫荣耀的不归路上。她的空闲时间不多，却还是断断续续地抽出自己片段的时间来玩荣耀。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才让楚姑娘升上了二十级，然后就到了决定职业的时候，于是她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神枪手、机械师、气功师、盗贼、战斗法师、召唤师、剑客、术士……每一个职业听起来都是那么地吸引人，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好呢？

楚云秀无意识地撅起了嘴，不断下拉着页面，手指却在一个角色跃入眼帘的时候忽然定住了。身姿妖娆的元素法师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和她等身高的法杖，洁白的法袍高高扬起，长发因为冲击而飘荡。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她站在最高处往下看，在最紧急的关头，她忽然抬起手中的法杖，一道火光霎时从杖端扑出，那火光的温度炽热得连空气似乎都被烧得扭曲，然后它在空中幻化成了一只高傲地昂着头的凤凰，凤凰尖啸着冲向敌军，一举奠定战局。

楚云秀觉得手心似乎都因此热了起来，直接在元素法师上双击，眼前顿时弹出一个是否确认的窗口，她不再犹豫，点下了确认。两秒钟后，元素法师楚姑娘亭亭出现在屏幕上，款款旋转了一圈，圣洁的长裙裙摆飞扬，一张脸笑意盈盈。

真的是好看极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楚云秀操纵着元素法师驰骋在荣耀大陆上。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对于这个游戏的喜爱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来越深了，兴趣也越来越浓厚。这对于做什么事总是三分钟热度的楚云秀而言，堪称是一个奇迹。

她觉得这个游戏真的是有意思，甚至因此和班上的几个也玩荣耀的男生混熟了，每天聊天都聊得火热，甚至被班主任怀疑早恋，惹得她哭笑不得。

大概真的是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在作祟吧，她为此投放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一开始只是被游戏里漂亮景色所迷住的楚云秀，关注的地方渐渐往技术上转移，技能释放的时机，走位的技巧，如何合理运用耐力……每一个都是可以写出万字论文的课题。她钻研这些东西，并对此不亦乐乎，这都让她的水准和眼界不断地提升。

从某一个点开始，打竞技场鲜有可以赢过她的人了；普通的五人副本她可以一个人过了；身上的装备越来越好，直至全身都是一身橙装……名叫楚姑娘的角色开始在荣耀大陆上扬名，在不知何时也成为了别人嘴里的高手。

觉得自己有点独孤求败意味的楚云秀渐渐觉得有些寂寞了，就在这时，荣耀官网上的一条置顶的宣传，让她忽然发现，荣耀不只是一个游戏。

荣耀联盟第一赛季即将开赛！

她满怀着兴奋点开置顶宣传，里面是联盟最早期的十六支战队的介绍。嘉世、皇风、霸图、蓝雨、微草、虚空、雷霆、轮回、烟雨……一个个不太熟悉的战队名称和一个个如雷贯耳的角色逐次出现在她眼前，一叶之秋、秋木苏、气冲云水、大漠孤烟、索克萨尔、王不留行、扫地焚香……那些她梦想着可以比肩的人物，就这样站立在比网游竞技场更高的一片赛场上，昂然站立着，向她招手。

心脏仿佛被温热的水浸着，让她打心底开始期待起这场盛会，直到的最后那句:

荣耀联盟，期待着你的加入！

你，这个“你”字，就像是让那颗在当年尚且年少就埋藏在楚云秀心脏里的种子破土而出，忽而就打开了第一片叶子。

这个你所指的，或许也可以是自己吧……楚云秀这般想着登录了游戏，买了药之后进了副本，磨练自己的技术，继续着她在别人眼中属于不务正业的爱好。

可让她没有想到是，她所梦寐以求的在几天后，仿若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把她砸得晕晕乎乎——她收到了来自烟雨的邀请，邀请她参加职业比赛。

来自烟雨的邀请函，就像是一张楚云秀期待已久的通往最高领域的入场券。她兴冲冲地想要答应，可她的手在放上键盘想要回复时僵住了。

父母会同意吗？自己只有十五岁，可以吗？无数个想法在她脑海里转悠，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贸贸然答应，而是将自己的情况如实相告。

楚姑娘:
不好意思，我今年才十五，父母可能不会同意

只是她没想到，这条消息过后，烟雨那边却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音讯。楚云秀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因此而气馁，只是更加努力地磨练自己的技术，也开始关注起联盟联赛的情况。

一叶之秋的操作者叫做叶秋，从来都不在大众面前出现，喜欢扮神秘，不过技术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嘴巴讨厌了一点。

嘉世战队的吴雪峰就是老好人一个，总是客客气气地笑，默默地把属于叶秋的责任承担下来，温文儒雅，虽然风头全被叶秋挡住了，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出彩之处，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大漠孤烟隶属霸图战队的韩文清，人长得有些凶狠严肃，身上却有一种和他的风格一模一样的气势——永远都一往直前。

蓝雨的魏琛，索克萨尔的操作者，看起来长得还不错，虽然猥琐了那么一点。上场时荤笑话、黄段子不断，尤其是和叶秋打比赛的时候，公屏里的垃圾话粗俗地让人看不入眼。

那么多出彩的人物，像是在楚云秀的眼前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好奇地踏了进去，然后就被那花花绿绿的世界所迷住了眼，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闻所未闻。

时间斗转星移，第一年的联赛在不知不觉中落下帷幕，但是很快，第二赛季又在万众期待下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

总决赛的那天晚上，楚云秀逃了晚自习:高二的学生连星期六也要回学校补课。她没敢回家，于是偷偷跑去了家附近的一间小卖部，老板同样是一个荣耀迷，嘉世铁粉。她坐在小卖部里的电视前面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买了一罐冰啤酒，然后心安理得地蹭了整场的直播。

赛前握手叶秋依旧是没有露面，比赛中却打得异常凶猛。一叶之秋拿着却邪往前冲，猩红色的斗篷扬起，铺天盖地地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繁花血景的凄美刚刚上映，便已经被一柄却邪挑破。

嘉世赢得团队赛胜利的时候，楚云秀一口气喝完了手里剩下的所有酒，尖叫着跳了起来，给了四十多岁的胖老板一个巨大的拥抱。白净的脸蛋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太过兴奋，染上了一层红粉。随后的颁奖典礼她没有看，而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最后的那场团队赛打了有足足四十多分钟，此时已经快十点了，再不回去爸妈就要担心了。

那天晚上，楚云秀睡了一个好觉，梦里五颜六色得像是在放烟花，砰砰砰砰，元素法师的技能一个个释放，冲入天空，然后落入她的脑海。似乎又浮现出那次所看到的，和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穿着白袍的法师轻抬法杖，热情的魔法从杖尖喷薄而出，冲入了混战的敌军中，然后一举奠定战局。

第二天，楚云秀偷偷摸摸地登录了荣耀，发现楚姑娘再次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您好，我是烟雨战队训练营的负责人，您的技术在网游里很出色，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们于今年暑假举办的夏令营？不但可以进一步磨练您的技术，以后还有成为职业选手的可能性。有意的话，直接私信联系就可以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楚云秀一下子呆住了，心跳飙升，完全忘记了反应，然后才是迟来的狂喜。

后来，烟雨的队长——楚云秀大神早已忘记了当初十七岁的她是怎么样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让妈妈在入营通知上签了名，来到了烟雨的青训营。她唯一记住的是，在她将满十八岁的暑假前夕，她一塌糊涂的高考成绩和烟雨经理亲手交给她的职业选手的合同。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打荣耀！”刚满十八岁的楚云秀昂首挺胸地站在母亲面前，满脸不服输地和她对视着，两个人都是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退让。

楚妈妈气得满脸通红，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荣耀荣耀！这不过就是个游戏，你这丫头整天挂在嘴边上，是魔怔了是吧？！ 当初你叫我给你报的那什么训练营，我还以为是学习用的，没想到你个臭丫头竟然跑去打游戏？你是真不把钱当钱啊是吧？再说了，我问你，你不上大学，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楚云秀瞪着眼睛，“我的高考成绩连个二本都上不了！就算上了大学，将来也许连文凭都混不出来！你看看现在有多少大学生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啊！还不如早点出来工作，也能赚点钱！”

“不管怎么样，能上大学总比不能上好吧！家里有这个能力，怎么样都得送你上大学去！”

“妈！”楚云秀闻言顿时咬住了嘴唇，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都颤抖起来，染上了哭腔，“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家里哪有那个钱，你说啊，哪交得上学费？”

楚妈妈一愣，却在反应过来后眼泪夺眶而出，半拧过身子，捂住嘴轻声抽噎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楚云秀也是哭出了声音，上前一步抱住妈妈，把头埋在她的瘦弱的肩膀上。楚妈妈气还没消，在她背上用力地锤了一拳，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苦楚，一下子紧锢住她，眼泪成双成对地就往下掉。

坐在沙发上的楚爸爸沉默地抽着烟，看着她们母女俩抱着哭泣，等到一支烟快烧到手了才在烟灰缸里按灭。

“别哭了。”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厉害，“云秀啊，你想要去，那就去吧。”

“孩子他爸……”楚妈妈诧异地抬起头，眼睛都哭得又红又肿。

楚云秀也愣住了，看着父亲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爸……”

楚爸爸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感慨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目光微微带着笑意，“我的女儿啊，你长大了，懂得为家里着想了……你要想去就去吧，爸爸支持你。”

楚云秀怔怔地看着眼前在不知何时已经老迈得两鬓花白的父亲，和不知何时已经比她矮了半个头的母亲，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上前一步，然后紧紧地抱住他们。

楚爸爸被她抱着，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女儿，你要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就算它再苦、再难，你也要走下去，不能回头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楚云秀的声音颤抖着，鼻子发酸，似乎除了这一句，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够用力地点着头，眼泪顺着脸庞不断滑落。她环抱着父母的手臂不断收紧，然后用力，再用力，就像是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压在心底的感情，通过这一个拥抱，告诉他们。

第四赛季是一个群星崛起的赛季，无数惊才艳艳的选手都在那一赛季出道，楚云秀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刚出道的她接替了退役前辈的账号卡，可获得的机会却不是很多，一开始只是偶尔在单人赛出战，团队赛也只是第六人。不过，随着她越来越出彩的表现和胜率的提升，她开始被烟雨所重视，也开始被所有战队重视，然后，她就在新秀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不记得是在常规赛的第几轮，烟雨客场挑战嘉世。那一次真的是输得惨烈，除了单人赛里楚云秀迎战苏沐橙所赢下的一场，其余全败。嘉世大胜，赢了个九比一。而在团队赛里，嘉世正是从楚云秀那里打开局面，从而一举胜利。

赛后的记者招待会楚云秀推托了一下，没去参加，反而在员工通道里晃荡。战队惨败的让她心情低落，而惨败的原因是因为她，就更让她感到难过。

楚云秀垂头丧气地走着，也不看路，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在拐进一条通道时，她突然嗅到刺鼻的烟味，她抬起头一看，却见到一道人影斜倚在墙上，指间一点明明灭灭的红。通道里的感应灯没有亮，只有一旁半开着的门透出了些许光亮，那人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脸庞轮廓被烟雾模糊。

她有些好奇，用力地跺了一下脚，声控灯立刻光芒大放，那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头却准确无误的扭向了楚云秀的方位。他身上披着嘉世的外套，只是那张脸却没有在赛前握手致意中见到，楚云秀立刻意识到他是谁了。她走了过去，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喊了一声前辈。

叶修应了一声，看着她想了半晌，才问到:“烟雨的……楚云秀？”那“秀”字尾音微微上调，透出那么一股子不确定的意味。

楚云秀不知被触动到了那根神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是点了点头，“嗯，我是楚云秀，叶修前辈你好。”

“啊……今晚打得不错。”叶修笑起来，微微颔首。

“不过烟雨还是输得惨烈。”楚云秀闻言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你打得很不错了，只是遇上了新秀墙而已，哪个新秀没有这种情况？沐橙也撞得很惨啊。”叶修笑眯眯地安慰。

“那前辈你给支两招破新秀墙的方法呗，”楚云秀狡黠地眨眨眼睛，凑了上去，“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看着她这幅模样，叶修仿佛被逗笑了，轻轻勾了勾唇角，仔细思考了一会，说:“你可以打得再强硬一些，捉到了破绽就大胆地攻上去，不需要顾虑太多。给你的队友多一些信任，要相信他们会保护好你。”

楚云秀听了以后，有些泄气地垂下肩，叹了一口气，然后却忽然反应过来叶修还在眼前，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解释，“我们队长也是这么说。”

叶修闻言哈哈大笑，颇为自得地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楚云秀却没有跟着笑，只是有些沉重地勾了勾唇角。见她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叶修又问道:“怎么，压力很大？”

“……还好吧。”

“啧啧啧，一听就言不由衷。”叶修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递到她眼下晃了晃，“要不要来根烟？你有没有听过，‘何以解忧，唯有香烟’？”他用着怪蜀黍拿着糖果骗小萝莉的语气，边说边用拇指挑开了盒盖。示意楚云秀拿一支走。

楚云秀有些不肯定地拿了支烟，动作很慢，表情犹豫。这时候叶修又说:“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了。”

楚云秀抬眼看向他，叶修微笑着没有说话，她却放佛下定了决心，把烟递到他眼下，“给我点上。”

“你确定哦。”叶修挑眉，用的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陈述，他毫不含糊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打火机，拇指向下一压，明晃晃的火苗顿时窜了起来。他给楚云秀点上火，楚云秀见它燃了起来，塞进嘴里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睛都红了。她不住地那拳头在胸口垂着顺气，连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就说你不行的了。”叶修轻笑，从她手里拿走烟，自己吸了一口，表情享受，“别浪费了。”

楚云秀哭笑不得，却是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谢谢。”

叶修扬了扬手中的烟示意，“不用，下次请吃饭就好了。哦，对了，你也应该回去了，记者招待会应该完了。”

“嗯。”楚云秀点了点头，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身离去。

叶修看着她转身，没有出言，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左手手掌托着右手手肘。他吐出烟雾，看着那白色的烟又在通道里散开，显得他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些忧虑。走廊里的声控灯忽地就灭了，只剩下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闪烁，鼻翼间似乎还能萦绕着楚云秀搽的淡淡的香水味。

身边的门忽然被拉开，灯忽地又亮了，苏沐橙探了一个头出来，“叶修你怎么还没抽完烟啊？”她说着往楚云秀离开的方向看去，“刚才这儿有人吗？我怎么听到有说话声？”

叶修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笑了一笑，然后同样望向了通道的那头。

此时楚云秀已经走远了，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她的一个背影，那身影极有气势也极美，大步流星、步履坚定，背挺得直直的，像是一棵永远不会弯曲的松树。头顶上吸顶灯投下来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她就那样面向前方，向前一步步走去。

叶修扭过头，笑着对苏沐橙耸了耸肩，“秘密。”然后他掐灭了烟，把烟蒂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抖了抖衣服，拉开了门，越过她走了进去。

第五赛季，楚云秀被任命为烟雨的队长，成为联盟里唯一一个女队长。

楚云秀原本并不是核心，在她上任后，队伍的一切都要重新磨合。转变核心的阵痛还未度过，第五赛季就已经拉开了序幕。烟雨那段时间的成绩并不出色，所有的箭头全部指向了楚云秀，压力大得让人心惊。

在比赛的又一次失利后，楚云秀在晚上溜出了俱乐部，跑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罐冰啤酒和一包烟，然后登上了俱乐部的天台，撑着扶手，任由着夜风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小口地抿着啤酒。

夜空中的星并不十分明亮，却在尽着它的每一分努力，曜曜生辉。楚云秀仰头看着那些星星，又想起报纸杂志上关于她的言论，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却倔强地不肯哭，只是咬了咬下唇，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

垂下头，眼前就是万家灯火，一盏盏或明亮或黯淡的灯光，却没有一盏是在等待着她的。本来扶着扶手的楚云秀，此时改为半趴在上面，脸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手臂又贴在铁栏杆上。此时正值深秋，夜寒露重，已经冷得可以，可她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衬了一条牛仔裤，甚至连外套都没有穿。

夜是一片寂静的黑，她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得，连呼吸都放得轻而缓。夜风轻轻地划过她的耳畔，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却挑起了她的长发。她沉默地看着眼前堪称迷人的风景，可再美丽的风景，在经过眼中蕴藏的化不开的忧愁后，也显得黯淡起来。

耳中忽然响起了铃声，高而尖的女音在这个环境下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她趁着几分醉意去摸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后她眯着眼睛看显示屏。沐橙两个大字明晃晃地浮于屏幕上方，红色和绿色闪烁着，她叹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收拾了一下心情之后才接了起来。

苏沐橙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轻快，“喂？云秀啊是我，你看了今晚的电视剧没有啊，就是由小说改编的那个？”

“没有啊。”楚云秀看着远方大厦的灯火，回答有些漫不经心。

苏沐橙的热情似乎一下子被楚云秀的语气打击到了，哦了一声后，又沉吟了片刻，问:“云秀你没事吧？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啊。”

“没呀，我很好。”她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全然忘记苏沐橙远在H市，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苏沐橙听起来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却没有执着问下去，只是说:“那好吧，你早点休息，别熬夜了，不然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楚云秀觉得有点窝心，放缓了语气答道。

“行，那我挂了啊。楚云秀大小姐这么厉害，可不能让我失望啊。”她说着很满意地笑了起来，笑声通过漫游几千公里而来的电波传到楚云秀的耳朵里，她似乎可以想象到苏沐橙此时一副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躺在床上晃着脚丫子的情况。

楚云秀轻笑，应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她看着手机不大的屏幕，深深吁出了一口气，转身下楼。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苏沐橙的一通电话而轻松多少，却不想让朋友担心，哪怕她看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回到寝室后，她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爬上了床，可半夜却因为腹痛而惊醒。

痛楚突如其来，小腹坠得厉害，一阵一阵的，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海浪一样向她袭来，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液打湿了。可她死死咬着牙，要是实在是疼得受不了的话，她就咬住被子，无论怎么样，就是死活不愿意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在这个地方，她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就只能够自己挺过去。

疼，太疼，让她连下床找止痛片的力气都没有。

在天际微亮的时候，下腹处传来的疼痛才好不容易地稍微减轻了一些，楚云秀挣扎着爬下床烧热水，然后垫上了卫生巾。在洗手间里，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惨白发青，嘴唇干得起皮，没有一丝血色，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凌乱，看起来简直不是人，而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她苦笑着想昨晚苏沐橙的话真的应验了，然后翻出来止痛片，囫囵吞了两片，抿了一小口滚烫的水，然后给自己灌了一个热水袋，爬回床上。给经理发信息请假时，她的手都在颤抖。

楚云秀用被子裹住自己，抱着热水袋，她的手脚冰凉，碰上热水袋觉得烫得简直受不了，可不抱着又觉得冷。

她吐出一口气，看着因为刚才的翻找而一片狼藉的寝室，忽然就觉得委屈极了，一掀被子就盖住头，然后，她在营造出来的黑暗里哭泣。可哪怕是哭，她也是压抑着声音，紧紧咬着嘴唇，不想泄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脆弱。哭着哭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却在下午发起了低烧，身体一会冷一会热的。

楚云秀也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熬过去的，大概也是因为年轻力壮，身体毕竟比较好的缘故。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却印刻在她的心底，让她始终无法忘却。

半年后，烟雨闯进了季后赛，虽然折于八强，却也让无数人记住了楚云秀的名字。电竞之家给楚云秀做了一期专访，当问到她怎样带领烟雨在艰难的处境里峰回路转，一路进入季后赛时，她微笑着答:

“这半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黑暗里哭泣非常容易。所以我努力地往上走，走到那光芒万丈而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要知道，哭泣是不被强者所允许的。”

埋在心底的种子终于盛放成了花。她没有让自己失望，也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Fin.

2015.12.2